漫步科学:爱因斯坦在柏林的三处公寓
因为普朗克和能斯特两位大师的盛情邀请以及提供的优厚待遇,爱因斯坦于1914年3月24日来到柏林定居。1他将在这里持续工作、生活近二十年。4月中时,他搬进妻子米列娃事先在达勒姆区租好的公寓。米列娃不久也带着两个儿子前来团聚。
达勒姆其实距离柏林市区相当远。那是新成立不久的威廉皇帝学会(Kaiser Wilhelm Society)所在地。这个学会也是促成爱因斯坦前来柏林的最大金主。他们在达勒姆已经有了第一个正式的研究所,即由著名化学家哈伯领衔的物理化学和电化学研究所。2哈伯协助米列娃选中那间位于埃伦伯格街33号(33 Ehrenbergstraße)的公寓楼,与哈伯的研究所相距不远。爱因斯坦将在那附近为学会创建一个物理研究所。
在柏林甚至德国寻觅历史古迹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务:几乎所有的建筑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被炸弹和炮火摧毁。爱因斯坦住过的公寓也不例外。不过,历史记录中的地址大都在战后的重建中得以保存。今天的埃伦伯格街33号还是一间美轮美奂的公寓楼,只是不再有当年的模样。
门口还有一块铭牌,记录爱因斯坦曾在1914年的4月和11月间在这里住过。
的确,踌躇满志的爱因斯坦来到这里后只住了半年。米列娃和孩子们的居住时间更为短暂,还不足三个月。来柏林之前,爱因斯坦和米列娃的婚姻早已岌岌可危,搬家后更急剧恶化。米列娃不得不带着孩子先在哈伯家避难,后来干脆逃回苏黎世。3几个月后,爱因斯坦也离开这个伤心之地,一个人搬到费尔贝利纳广场旁边的维特尔斯巴赫街13号(Wittelsbacherstraße 13)。
今天的维特尔斯巴赫街13号也是一间公寓楼,但明显比埃伦伯格街的低一个档次。这可能与爱因斯坦那时的情形类似。他搬家后的房间也比原来的小了不少。不过费尔贝利纳广场离柏林市区近得多,也离普朗克的住处4不远,更适合爱因斯坦过单身日子。
爱因斯坦那年才34岁。没有了家庭负担,他在狭小房间里独自废寝忘食日夜苦战,不到一年即完成已经构思十来年的广义相对论并构造出人类第一个超越太阳系的宇宙模型。5那是他在专利局“奇迹年”的二十年后又一个学术高峰期。
维特尔斯巴赫街13号因而是广义相对论的诞生地。这里却没有爱因斯坦昔日辉煌的任何标志。也许是因为他在这里也只住了区区三年。
为攻克广义相对论,爱因斯坦付出惨重的代价。他的身体在那场罕见的拼搏后一落千丈几近崩溃。医生诊断出胃溃疡、黄胆、结石等多种疾病,必须严格控制饮食疗养。这显然超出单身汉的自我照顾能力。好在爱因斯坦也不真是孤家寡人。柏林有他早已心仪的表姐加再从姐艾尔莎。正是艾尔莎精心烹制的病号饭和无微不至的照料让爱因斯坦得以逐步恢复健康。
艾尔莎已经离婚,带着两个女儿与父母同住在哈伯兰德大街5号(Haberlandstraße 5)。那是一座豪华的公寓楼,距离爱因斯坦不是很远。当然她每天来回奔波的辛苦还是让爱因斯坦过意不去,不得不在艾尔莎父母等人压力下舍弃单身乐园。他先是在哈伯兰德大街5号里象征性地自己单独租一间公寓,不久便与艾尔莎合二而一。在完成与米列娃的离婚手续后,爱因斯坦也立即与艾尔莎喜结连理。
那是1917年。爱因斯坦在柏林终于有了稳定的家。年底时,德国《沃斯报》上出现一则小广告,宣告威廉皇帝学会物理研究所的成立。那是爱因斯坦自己掏腰包之举,广告中研究所的地址便是哈伯兰德大街5号。
直到16年后爱因斯坦被迫举家逃亡,这个所谓的研究所还只存在于这间公寓的小阁楼中。
哈伯兰德大街位于巴伐利亚区,是当时犹太人集中的高档住宅区。今天来这里访问,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地铁站里展示的大幅历史照片,尽显当年环境的豪华和明星的荟萃。爱因斯坦自然名列其中。
出站走在僻静的街区里,不时可以看到路口有纪念当年遇难者的标志。
哈伯兰德大街已经不再有5号,但有一个醒目的招牌告知人们今天这里的8号楼是当年5号的位置。那也是一栋新公寓楼,背面朝向大街。抬眼望去,五楼一座阳台上挂着一个简单的横幅,书写着爱因斯坦最为著名的公式:E = mc²。显然,那个房间的房主或房客清楚自己所在寓所的历史地位。
楼下的路旁还有一块标牌,上面有德语和英语的详细介绍。在当年公寓楼的照片上,爱因斯坦一家租住的最高层部位以淡蓝色标志,边上附有内部结构图。另外还有爱因斯坦在家中与贵宾合奏音乐以及爱因斯坦在兼做书房和物理研究所的阁楼中的照片。
生活在哈伯兰德大街的爱因斯坦已经人到中年,没能重现可与广义相对论相比的光彩。但他正是在这里思考量子的种种神秘,相继引荐德布罗意的物质波和玻色的统计。61926年6月,爱因斯坦在这间公寓中接待刚刚发明量子力学的海森堡,启迪他以非同寻常的眼光看待微观世界,播下后来成为量子力学标志之“不确定性原理”的种子。7
更重要的是,爱因斯坦与艾尔莎在这里经常高朋满座,开始享受学者式的日常生活。
不过爱因斯坦在柏林还另有自己的世外桃源。50岁生日后,他在现在属于柏林近郊的波茨坦修建别墅,作为自己最为心爱的夏日乐园。那间湖边小屋今日犹在,可惜在11月时已经闭门谢客不得参观。
只能期望下一次来这里的漫步。
现属柏林自由大学。
参阅《宇宙膨胀背后的故事》(之一):爱因斯坦无中生有的宇宙常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