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科学：第谷的小岛天文台遗址
第一所专门建造的天文台，最后一所没有望远镜的天文台（直到LIGO）
在北欧波罗的海出海口，厄勒海湾（Oresund）的一边是丹麦，一边是瑞典。海湾中间有一座长4500米宽2400米的小岛。她风景秀丽土地肥沃，盛产欧洲人喜爱的杜兰小麦（durum）。岛的大名是“文岛”（Ven），也被称作“厄勒海湾的珍珠”。
文岛属于瑞典。从丹麦首都哥本哈根古朴的中央火车站出发，需要乘坐一小时火车绕过近半个海湾到瑞典的蓝斯克鲁纳，再换乘半小时的渡轮才能登岛。1
四百多年前，海湾的两岸和文岛都属于丹麦。在那个文艺复兴后期，远离人间喧嚣嘈杂的文岛出现过科学革命的最初萌芽。天文学家第谷（Tycho Brahe）曾在这里生活二十来年，兢兢业业测定大量行星运行数据，为开普勒后来发现行星运动三定律、确立哥白尼的日心说打下基础。
第谷未能在这里完成他的事业。他亲自设计建造的天文台在丹麦王室变更后被毁于一旦，只留下一点残迹不时唤醒来文岛度假游人的好奇。遗址上现在有一所博物馆，无论规模还是展品也都差强人意。
从岛上的渡口到博物馆只有大约1000米，可以徒步抵达。沿途有一些以太阳系诸行星标记的小雕塑，提醒休闲的游客该岛与天上世界的关联。小岛五脏俱全，有公共汽车和自行车出租。岛上散布饭店、旅馆、教堂等等，还有一个高尔夫球场。
1572年时，年方26的第谷（Tycho Brahe）以发现一颗过去不曾见过的“新星”名声大噪。2丹麦国王龙心大悦，慷慨地赐封第谷为文岛之主（Lord），许以重金让他在岛上安居乐业，继续天文观测。
那时岛上有五十来家农户，海宽皇帝远地自由自在。他们一夜间沦为第谷的佃农。第谷迅速将赋税加倍，又强征民工大兴土木，在岛的中心位置修建自己的住所。那也是全岛的制高点，海拔45米。第谷建造的是一座时髦的城堡，四周设计有带圆弧的正方形围墙。正中则是豪华的四层宫殿。他自己一家和助手、仆人都在宫中生活、工作。城堡被第谷赋予来自希腊神话中主管天堂女神乌拉尼亚（Urania）的名字：乌拉尼堡（Uraniborg）。
城堡和宫殿都早已重归尘土。第谷博物馆的展品陈列在遗址上过去的一间教堂里，包括他的生平介绍和他设计、制造的大型六分仪（sextant）、象限仪（quadrant）、浑天仪（armillary sphere）等仪器。似乎只有一件六分仪是当时的实物。
博物馆里还有一个宫殿的立体模型
与其它常见宫殿不同的是第谷在每层楼的四周都设计有宽敞的阳台。楼顶也是一个平台。这些露天场所均设有固定的六分仪和象限仪等设备，可以随时观测各个方向的宇宙。在那个年代，仰望星空还只是个别有钱有闲者在自家房顶或后院的喜好或执着。以国家财力兴建专门的天文台乃丹麦之首创。
宫殿之中还有专门为来访天文学家准备的客房以及图书馆。地下室里除了常见的地窖和厨房，还有一所监狱——第谷行使岛主职权之必需。但更会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化学实验室”。第谷热衷炼金术。宫殿地下室里曾一度有十多座火炉同时在燃烧着，热气腾腾。他还设有造纸厂和印刷厂，直接将岛上植物转变为记录、传播自己观测、实验结果的书籍和信件。
很遗憾，这一切都已成过眼云烟。宫殿所在现在只是一小片空地。
不过乌拉尼堡四周的围墙有两条已经依据历史记录重建。它们以石头和泥土堆积，可以帮助游客辨识当年城堡的大小和走向。
遵循欧洲传统，宫殿四周当年是一片种植果树和花卉的园地。这是遗址中目前恢复得最为完整的部分。博物馆在同样的地点布置花园，专门种植16世纪的植物品种。
同样被恢复的是城堡内的小球场，相传第谷经常在这里与孩子游戏。遗址的围墙之外即为大片的农田。八月初的麦地很多已经收割，只留下麦茬。尚未收获的田里则是一片沉甸甸的金黄麦穗。
乌拉尼堡在1580年落成。第谷很快发现这个童话般美轮美奂的城堡并不很理想。他设计的六分仪和象限仪相当巨大，需要固定在墙上由多人合作操作。
这些仪器在阳台和楼顶上暴露在室外，经常遭受恶劣天气的损害。第谷一年后又在邻近修建起一所名为“星堡”（Stjerneborg）的天文台。它比乌拉尼堡小得多，但也有自己的带圆弧正方形围栏。大为不同的是星堡整个建于地下，地面上只能见到几个大小不一的半圆形屋顶。宝贵的天文仪器放置在圆顶之下，风雨不侵。观测时只须打开圆顶上的透光缝隙。圆顶还可以旋转，将缝隙按照需要指向任意方向。
星堡被毁坏后，地下还保留有一些遗物。它们在1950年代逐渐得到发掘整理。现在，地面的屋顶也已被重建。游客还可以步入地下观看挖掘现场，同时观赏博物馆制作的短片。
据说，第谷这两个天文台的费用曾经高达丹麦年度收入的百分之一。这在国家资助科学项目的历史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丹麦国王在1588年驾崩。代理年幼王子摄政的朝廷官员不愿意继续承担这笔“天文数字”开支，第谷的境遇每况愈下。王子登基后也与这位前朝宠臣反目。第谷遂不得不在1597年离开世外桃源式的文岛，流浪数年后于1601年在捷克去世，终年54岁。第谷的突然得病和死亡引起他被下毒的猜测。开普勒和丹麦王室都曾被怀疑有谋杀动机。第谷的遗骨在现代屡次被挖掘检验。最近一次是2010年。
丹麦的新王意犹未尽，悍然下令拆毁文岛上的天文台，不在世间留下第谷的痕迹。于是这个历史性的建筑在人间消失。
当然第谷的印记无法抹杀。乌拉尼堡和星堡作为天文台只正常运作二十年。第谷曾在这里跟踪观察一颗彗星，证实这类“怪物”来自天外。但他没再能作出重大的天文（或炼金）发现。然而，他也带领助手们积累大量的行星观测数据，其全面性和精确度在当时绝无仅有。这些数据暴露传统地心模型的严重缺陷。不过第谷无法接受革命性的日心说，于是自己构造一个在二者之间取长补短的太阳系，无意中为正处心积虑寻找日心说证据的伽利略设置一个不小的障碍3。
开普勒在第谷去世后继承到这些数据，从中总结出行星绕太阳公转的椭圆轨道规律，与伽利略、牛顿等人一起开辟科学革命新纪元。这才是第谷真正的遗产。
也是在第谷去世之时，望远镜横空出世，彻底改变观测天文学的面貌。4第谷于是成为纯粹以肉眼观测星空的最后一代大师，文岛的城堡也是最后一个没有望远镜的天文台。倒是他为星堡设计的半球形穹顶似乎是为大型天文望远镜的保存和使用量身定做，遂成为现代天文台最为醒目的标志。那也是第谷悄然留在世间的丰碑。
夏天旅游旺季时，哥本哈根也有直通文岛的渡船。它们主要为旅游团体服务，对个体游客来说并不比绕道方便。
参阅《科学随笔：伽利略与浮体、潮汐及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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