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科学：追寻伽利略的足迹（IV）

佛罗伦萨

May 18, 2024

今年（2024）是伽利略诞生460周年。相关文章见“伽利略”标签

1610年回到佛罗伦萨时的伽利略已经不再只是比萨和帕多瓦大学的年轻教授。他因望远镜中观察到的新宇宙声名大噪，被托斯卡纳大公国聘为宫廷学者。1困扰多年的欠债被一笔勾销，不菲的待遇和名声更保证他进入养尊处优阶层。

作为文艺复兴的中心，托斯卡纳首都佛罗伦萨正处于黄金时代。今天川流不息旅游者为之惊叹的宫殿、教堂及博物馆内外无以计数的艺术杰作大都在伽利略出生前一个世纪落成，彰显大公国的富裕、强盛和文化造诣。这座城市地域不大，也在阿诺河之畔。宽阔的河流环城而过，奔向比萨入海。

天文学在文艺复兴后期脱颖而出，是触发以伽利略为代表的科学革命之开关。也是在伽利略诞生一百年前，佛罗伦萨最为宏伟的圣母百花教堂的穹顶被凿开一个洞，让一束太阳光漏进庄严肃穆的礼拜大厅。这一举动不是为在烛光中举行的宗教仪式引来光亮，而是天文观测的需要。入侵的阳光在地面上只是一个很小的光斑，其位置映照着太阳在天空的方位。每天，太阳在正午时分达到最高点，地面上的光斑离透光孔最近。太阳的高度每天也不一样，夏至时最高，冬至时最低。这样，每天正午的光斑会沿着一条南北方向的子午线（经线）移动。百花教堂的地面刻有一条相应的子午线，上面有特别的标记。太阳光斑与标志点重合的日子是春分。

春分日的确定对于天主教至关重要，决定着复活节——仅次于圣诞节的宗教节日——的具体日子。教会因此全力支持天文观测和历法修订，包括利用教堂观测春分日的到来。高耸宽敞又不透光的礼拜大厅正是进行这一观测的最佳场所。那个时代的大教堂很多带有透光孔和子午线，属于目的专一的日晷。佛罗伦萨百花教堂的穹顶高出地面90多米，其透光孔因而特别地高高在上。

可惜百花教堂地面的子午线处在一个不对游客开放的角落。教堂的穹顶现在也不再是带有临时凿开小孔的封闭结构，代之为艺术性的天窗。

教堂内还有一面独特的钟。它以24个罗马数字标识小时，排列顺序与日常的钟相反。那是15世纪当地的计时习惯，每天由日落时分开始。

对于伽利略而言，佛罗伦萨不仅是祖辈和自己少年时生活过的故乡，也具备天文观测的地利。然而他并不喜欢这个日趋嘈杂的都市，更心仪阿诺河对面俯瞰市区的山岭。他先后在山坡上买下两栋相邻的住房，现在常被称为伽利略故居。

其实伽利略几乎从来没在那里生活过，只有他儿子曾在两所房子之一安家。从1617到1631年，伽利略应一位富裕朋友邀请在朋友的豪华大庄园里连续居住12年。那座大庄园位于另一面山坡上，风景更为秀丽。伽利略在这里与卡斯泰利等学生一起用望远镜观察夜空和太阳黑点，先后写就《试金者》和《两大世界体系对话》等著作。庄园至今仍是私家产业。门口一位职员证实那是伽利略住过的地点，也告知内部没有他留下的遗迹。2因为谢绝参观，只能看到门口附近的些许景色。

伽利略的处境在《两大世界体系对话》引起的轩然大波中急转直下，最终被罗马宗教裁判所判罚居家软禁。3从小在修道院生活的大女儿相中修道院近旁一所住宅，说服他买下作为软禁中的生活之地。这座楼与他原来那两栋房同处一面山坡，但地势高得多。伽利略在1633年迁入新居，在其中度过人生的最后九年。那才是他在佛罗伦萨名副其实的故居。小楼在其后四百来年里多次易主，现在由邻近的天文台和罗马大学共同拥有、管理。他们在这里办公，举行各种活动，也不时为公众提供参观机会。

这是一座建筑呈“U”字型的两层楼别墅。虽然无法与邻近的一些大庄园同日而语，楼房内外也相当宽敞。伽利略十分满意，称之为“珠宝”。他们主要的生活空间在一楼，计有前厅、会客厅、餐厅、伽利略卧室及他关门弟子维维亚尼和另一位学生的住房。在最为偏远的角落还有一个异常狭小的房间，据信为伽利略的书房。他临终前在这个不起眼的小屋里写出《关于两门新科学的对话及数学证明》，揭开现代物理学序幕。

地下室里设有厨房和酒窖。二楼那时用作佣人的住所和储藏室，现在是天文台的办公室，不开放参观。

U字的两端和中间分别是前院、后院和天井，构成小具规模的室外空间。伽利略热衷于自己种植葡萄酿酒，在尚未失去视力和活动能力时经常在这些地里忙活。大女儿多次指出他自酿的葡萄酒质量低劣，还频频劝他戒酒。

从伽利略故居到他两个女儿度过终身的修道院不过几分钟。软禁中的伽利略曾得到特许去修道院探望女儿。那短短的路径便是他晚年唯一的出门经历。修道院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所小教堂。

位于阿诺河右岸的佛罗伦萨市区游人如织。与之相对的左岸只是河边与市区相仿，有着能够拍摄市区全景的米开朗基罗广场。伽利略居住过的庄园和最后的故居都远远高于那个打卡热点，视野也更为开阔。那里却看不到旅游者，连本地居民也很少能碰上。经常相遇的是蜿蜒狭窄的陡峭山路，两边都是古旧的围墙，饱含意大利风情。山坡上还有分别以伽利略和维维亚尼命名的街道，以及一所以伽利略命名的理论物理研究所。研究所外的街道则以另一位意大利著名物理学家费米命名。

伽利略于1642年1月8日在家中去世，遗嘱希望安葬于佛罗伦萨市圣十字教堂中的祖坟里。佛罗伦萨的大公爵愿意出资为他修建庄重的纪念碑，但遭到罗马教会强烈反对。为了不惹是生非，伽利略的遗体被草草地掩埋在教堂一间角落小屋。直到三十年后，一位神父才在小屋里设立简单的纪念雕塑，以免后世遗忘。那个小屋存在至今，很少会引起游人注意。

关门弟子维维亚尼自己功成名就后对导师念念不忘，撰写出版伽利略的第一部传记。在伽利略去世五十周年时，维维亚尼将自己居所的大门改造为纪念碑，设置导师的头像和记叙、颂扬伽利略事迹的拉丁文条幅。

维维亚尼在1703年去世。他将财产留给侄子，但附加他必须在条件许可时正式安葬伽利略的条件。侄子也没能等到那一天。不过下一位继承人终于实现维维亚尼的遗愿。1737年3月12日，伽利略的遗骨被移出角落小屋，隆重安葬于圣十字教堂的主礼拜堂。那里埋葬着佛罗伦萨的众多优秀儿子，可以看到米开朗基罗、达芬奇、马基雅维利、费米和马可尼4等熟悉名字。与他们一样，伽利略的新墓有着堂堂正正的大理石棺椁。上面是他手握望远镜仰望星空的雕像，两旁陪伴着分别代表天文和几何的天使。去世近一个世纪后，伽利略终于有了体面的安息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