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自然:自驾游览厄瓜多尔“火山大道”
北起委内瑞拉、南至阿根廷的安第斯(Andes)是地球陆地上最长的山脉。她绵延太平洋海岸,将中南美洲七个国家融为一体。在最小的厄瓜多尔境内,安第斯山脉占据着三分之一的国土。除却因达尔文出名的加拉帕戈斯群岛,安第斯“高地”(Sierra)是厄瓜多尔最引人入胜的自然和人文景观。
从首都基多(Quito)到南部小镇昆卡(Cuenca)的一段尤为显著。十七世纪初,法国远征队不远万里来这里测量两地之间约三个纬度的距离,实际证明地球如牛顿预测是一个赤道比两极更为膨出的扁球体。1五十来年后,德国学者洪堡(Alexander von Humboldt)也来探险、考察,将这段山地誉为“火山大道”(Avenue of the Volcanoes)。
那个时代的安第斯并不具备任何“大道”。法国远征队和洪堡都只能在坎坷山路上依仗马、骡和自己的双脚艰难而行。他们的足迹遍布沿途巍峨的火山。远征队员、法国著名数学家布格(Pierre Bouguer)在数座火山顶和侧旁观测悬摆的周期,证实牛顿的引力与质量成正比关系。洪堡在细致观察、比较山坡不同高度、温度地区植物种类分布绘制出“自然画卷”2,确立现代地理学和植物学的全球性“气候区”(climate zone)概念。
近三百年后,他们走过的路径已是名副其实的“大道”。厄瓜多尔的“国道”E35是连通哥伦比亚到秘鲁的“泛美公路”(Pan-American Highway)一部分,在山中沿南北方向蜿蜒而行。东西向的支线通向昆卡等市镇和为数众多的火山及高原。火山大道不再只是少数冒险家的乐园。普通游客有参加豪华客车旅游团、聘请私人导游等多项选择,也可以随心所欲地自驾游。
笔者在美国居住的丹佛(Denver)市以“英里高”(Mile High City)著称,但其1600米的海拔远逊于火山大道起点基多的2850米。与丹佛相邻的是北美最为显赫、纵贯加拿大和美国的落基(Rocky)山脉,也无法与安第斯山脉相提并论。驾车离开基多的都市区后,眼前渐次展开的场景与在干燥寒冷的落基山中所见迥然相异。这里山清水秀云雾缭绕,更似笔者家乡水墨画式的皖南山区。充足的雨水、温润的气候保证热带植物也能在一些高海拔地域茁壮生长。洪堡正是受此启发提出不拘泥于纬度或海拔的植物气候区思想。
郁郁葱葱的背后不时冒出在皖南不曾见的景象:被皑皑冰雪覆盖的巍峨尖峰。它们有着近乎标准的三角形,正是“火山大道”因之得名的火山。这也是安第斯山脉与落基山脉的截然不同:后者鲜有火山。
九曲十八弯的山路旁不时闪现“火山危险区”和紧急时刻撤离疏散方向的提示牌。此处不乏随时可能发作的活火山。但对远道而来的游客们,更直接的威胁却是那挥之不去的云雾。火山大道紧邻赤道,没有春夏秋冬,只有旱季雨季交替。十月底正值旱季结束和雨季来临,山里难见晴朗天空。远处的火山总锁在云雾中,只偶尔露峥嵘。
火山大道上最为人所知的大概要算海拔5897米的活火山科托帕希(Cotopaxi)。她十年前的一次喷发令人记忆犹新,仅仅两年前还曾吞云吐雾蠢蠢欲动。而在近三个世纪前,法国远征队也亲眼目睹过她的两次喷发。1803年1月,科托帕希在洪堡结束厄瓜多尔的考察准备离开时爆发。洪堡只能远远地观望、倾听这座他大半年前刚登过顶的火山之喷涌。
科托帕希是厄瓜多尔的第二高峰。略胜一筹的还有海拔6263米的、在国徽里巍然耸立的钦博拉索(Chimborazo)山。那是一座已经沉寂1500年的死火山。
钦博拉索的高度无法与珠穆朗玛峰的海拔8849米相提并论,也挤不进地球最高峰行列。然而正如牛顿的预测和法国远征队的证实,地球所谓的“海平面”并非平面。作为扁球体,赤道处的海面比两极“高”出不少。以海平面为标准的“海拔”度量因而有欠公允。如果与以与地球中心的距离计量,钦博拉索山“高”6384400米,超越珠穆朗玛峰的6382300米。以此度量,钦博拉索山是真正的最高峰——珠穆朗玛峰只能屈居第29位——其山尖是地球表面距离地心最远之点。
洪堡1802年来到这里时,他眼里的钦博拉索山即使以海拔计算也是世界最高峰。那时的欧洲人还没认识珠穆朗玛和其它高峰。洪堡和同伴都只有简陋的器具和衣物,攀爬至海拔5878米时几乎因酷寒和高山反应丧命。他们没能登顶,还是破了当时所知的人类足迹最高记录。洪堡后来以钦博拉索山为背景绘制他的“自然画卷”。这座傲人的“最高峰”直到1880年才被英国探险家温珀(Edward Whymper)首次征服。
今日的科托帕希和钦博拉索火山都是国家公园,入园需要登记备案但不收费。科托帕希公园相对大一些,小巧的游客中心里有关于洪堡攀登火山的介绍。
游客可以在颠簸崎岖的土路上开车绕火山小半圈,从不同角度近距离观望。一条岔路通往山脚下的营地。从那里可以徒步登顶,但要求有专业导游带领。天公还是未能作美。这天在山下只能在云雾间瞥见科托帕希一角。去营地的路上白茫茫一片,能见度随海拔增高不断下降,终究半途折返。




从科托帕希到钦博拉索只是约四小时的车程。那是一条时而穿行山涧底部狭窄夹缝,时而盘旋在半山腰的陡崖,时而抵达极目楚天舒山顶平台的盘山公路。天气终于略有改善。远处的雪峰、近处的山水瞬息万变,目不暇接。美中不足的是车道狭窄,路旁基本上找不到停车观景、照相的空地,只得砥砺前行,将大好景观尽收眼底、存于记忆。






深山里点缀着少许村落,砖瓦、木屋和土坯茅草房相间的格局与世界各地乡村无异,不再有抢眼的西班牙风格。路边经常看到身着鲜艳披肩、头戴大草帽的农夫农妇,宛如美国传统的西部电影。
由远而近,钦博拉索山逐渐引人注目,依然在云层里羞羞答答半遮面。




在公园门口登记时,工作人员特意在护照里盖上一个章。
公园内只有一条路,直接通往设在海拔4800米处的卡洛尔营地(Refugio Hermanos Carrel)。驱车上行,渐入云中。近在眼前的钦博拉索山反而更难见其真面目。



这已是笔者平生所及的最高海拔高度。
营地停车场上方的山坡上散布着墓碑,埋葬的大多是不幸在登山时遇难的勇士。十一月初是厄瓜多尔纪念死者的“清明”,已经有一些人专程来为亲朋献花、默坐和祈祷。墓园里还有一个显眼的石头金字塔,纪念革命家、“南美洲解放者”玻利瓦尔(Simon Bolivar)。他并没有在此辞世或长眠。出生南美的玻利瓦尔年轻时在巴黎留学,与洪堡结为好友。他在后者影响下重新认识自己的故乡,走向革命生涯。1822年,玻利瓦尔在钦博拉索山附近做了一个怪异的梦,写下《我在钦博拉索山上的精神紊乱》3长诗,与这座山结下不解之缘。



从卡洛尔营地徒步攀登,大约一公里后能到达以温珀命名的登山大本营和一个高山湖。那里海拔5100米,是无需向导自主游览钦博拉索山的最高极限。
厄瓜多尔人说西班牙语,通晓英语的不多。然在语言之外,这里相当地“美国”。美元是官方通用货币,电源插座也与美国一致。即便使用国际单位制,汽油也还是以“加仑”(gallon)计量。这些细节让没什么时差的美国游客宾至如归,也为自驾游提供便利。即使在深山里,事先下载的谷歌(Google)地图驾轻就熟地导航,只偶尔出点小差错。唯一一次措手不及是谷歌地图居然不知道科托帕希国家公园的入口所在,需要自己寻找路牌。
在路上,国道边的加油站十分密集。条件好的设施齐全,厕所开放免费使用。4高山里的路况却差强人意,需要频繁闪避路面的裂缝和陷坑。还有为数众多自由自在、温良恭俭却不让路的狗。
与跟团旅游相比,自驾游的一大便利(或麻烦)是自主选择行程和住宿地。后者也是本次旅途的一大收获。
离开基多后的第一晚住在事先预订的拉谢内加庄园(Hacienda La Cienega)。法国远征队1735年来到时,这个毗邻科托帕希山的庄园刚建立不久,热情接待了远方来客。洪堡后来也在这里下榻良久。他在楼顶进行天文观察,以庄园为基地遍访附近的火山及周遭地区。三百年后,占地甚广、内有自己的餐馆、宴会厅、花园、教堂、马厩及跑马场等设施的庄园被改造为旅馆,仍然保留昔日的风情。长长的回廊里装饰着年代已久的画作、照片和劳作生活用具。房客在回廊的沙发上悠闲地品尝下午茶,欣赏窗外的花园。会客、休息室和客房里保留着硕大的老式壁炉,熊熊火焰带来昔日的温暖。卧室和的家具摆设古色古香,洋溢浓郁的历史感。




洪堡住过的房间现在是庄园最豪华的客房。门外展示着他的头像、自然画卷和其它介绍材料。


饱经风霜的庄园已显陈旧。当晚住客不多,但预订房间时也只能订到那一晚。第二天是周末,庄园连日客满。那应该是一个举行婚礼等仪式的浪漫场所。
自驾游第二天没有事先计划,临时寻找住宿地时困难重重。正当焦头烂额之际,地图显示附近山里有一个现代风格的“豪华露营”(glamping)地。那是近些年流行起的新概念,在旅游热点设置固定的大帆布帐篷提供标准卫浴的旅馆式“露营”。匆匆赶到那里,分配到的却不是大帐篷,而是由集装箱改装的客房。虽然狭小,却也五脏俱全。




露营地是一个当地人休闲的高山湖。白天有各种游乐活动,入夜后平静安宁。
第三晚住宿的是距离钦博拉索山最近的小镇里奥班巴(Riobamba)。那是西班牙人在厄瓜多尔建立的第一个市镇,历史比基多还早几个月。不过1797年一次大地震将该镇夷为平地,今日所见均为其后重建的产物。洪堡几年后来访时,地震余波尚在,也是他研究地质地理的场所。重建后的里奥班巴美轮美奂,街边建筑色彩鲜艳各有特色。在晴朗的日子里,从镇上可以清晰地看到钦博拉索山的巍巍雪峰。当然我们没有这样的好运气,只能艳羡旅馆里展示的照片。
大凡市镇中心都会有当地英雄的大型雕塑,或横刀立马的将军或气宇轩昂的政客。里奥班巴城中心也有一座高耸的塑像,其上却是一位手持测绘规尺和纸卷的学者。那是里奥班巴土生土长的马尔多纳多(Pedro Vicente Maldonado),法国远征队的当地合作者。他后来成为厄瓜多尔首屈一指的科学专家,在地图测绘、天文地理等领域卓有成就,也担任过地方首脑。塑像底座的四面有描绘他事迹的浮雕。
塑像的背后是里奥班久负盛名的大教堂。信步走入,不意邂逅一场正在进行中的婚礼。




马尔多纳多在里奥班巴和厄瓜多尔德高望重。镇上还有一座以他命名的中学。




从这个迷人的优雅小镇继续南下便是火山大道的“终点”昆卡。转向西行,漫长的盘山公路骤降几千米,抵达太平洋海边。
作为海港的瓜亚基尔(Guayaquil)是厄瓜多尔最大的城市,与高山中的首都基多遥相呼应。在航海时代,瓜亚基尔是厄瓜多尔的门户,曾是法国远征队和洪堡的来往通道。时至今日,瓜亚基尔仍然是一个门户:前往加拉帕戈斯群岛的必经之地。
参阅《漫步自然:寻访厄瓜多尔的赤道(实际)所在》。
Naturgemalde
My delirium on Chimborazo
倒是城市景点和国家公园里有很多是收费的厕所。





